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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夏，家明老師為演藝的同學們在伯大尼校園辦了數場放映，我也跟著去看。到了最後一次，老師問我們有沒有特別想看的電影，如果有的話，他考慮加辦一場放映。我錯過了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，便問老師，有沒有機會看《一一》。可是大家都看過了，只有我一個人未看過，加上時間有限，便沒有再加。這次年假，終於有時間從UC Lib借來影碟，一口氣看了數部想看已久的經典。《一一》便是其中之一。 有些導演「一生只拍一部電影」，楊德昌大概也是這樣。在他以前，台灣沒有像他那樣的電影。那些年，台灣人不愛看他的電影，認為他的是「外國人拍給外國人看」的台灣電影。這或許與他的出身有關係。他大學畢業以後，赴美唸電機系的碩士，又去了南加州大學唸電影。他拍城市與人，而他的關懷總是人。吳念真在媒體訪問說過，自嘲說他這樣的說法會得罪人：海峽兩岸的所有導演之中，把理論賦予故事然後拍出來，做得最好的人是楊德昌。 近年有不少台灣電影修復了，據說修復電影對楊德昌的電影影響並不太大，因他拍的是城市，對侯孝賢的鄉土電影影響卻較大。電影修復需要經過掃瞄、數位修復、調光三大步驟才能完成整個修復過程。電影原來用菲林拍攝，光度較暗，到了修復版本放映，我們在大銀幕上看到的顏色，卻是較為光亮的。如此說，修復對侯孝賢電影原來質感的影響較為明顯。 2013年3月曾在中大聽吳念真「故事．人生」講座。吳提到《一一》的第一稿劇本是用英文寫的（編劇是楊德昌本人），因為楊德昌習慣用英文思考。楊德昌約吳念真喝咖啡。楊是很拘謹的人，他沒事不會找你喝咖啡，找你喝咖啡，一定有事情。原來是找吳念真演出NJ一角。吳拒絕了，一來他說不會演，二來他打趣道不想扛票房的責任（NJ是第一男主角）。吳對楊說，叫他去找別人，找不到人來演才找自己。後來吳當然知道了，楊根本沒有去找別人演，他就是按著吳念真去寫NJ這個角色的 （NJ是Nien Jen的簡寫），他說吳有老實的氣質。在影片不能直接叫念真，因而叫了南峻。 我很喜歡NJ的老實。 他說一生只愛過一個人，那是他的初戀情人阿瑞。 NJ在《一一》裏好些對白，都饒有意思。 「誠意可以裝，老實可以裝，交朋友可以裝，做生意可以裝，這世界還有甚麼是真的？」 大田先生說了好些話，我覺得都是楊導的世界觀。 「我們不夠了解人，我們自己。」 「我們為甚麼怕創新？每一天都是新的，但是我們從來不會不敢起床。」 「Music makes me believe life is beautiful.」 NJ和在和大田先生的交談中，說到他十五歲初戀，突然聽懂了音樂。他對大田說，他選擇離開他的初戀女朋友，是因為她不喜歡音樂。 《一一》裏面我最喜歡的一段，是婷婷跟外號「胖子」的男生（根本一點不胖）約會，跟NJ與阿瑞在日本旅行的交錯剪接。NJ與阿瑞散步那一段，拍得好美。 鐵道軌的畫面，並用畫外音交代敘事，是NJ與阿瑞的對話，然後接上了女兒約會的敘事。 胖子原是鄰居莉莉的男朋友，後來跟婷婷好上了。他跟婷婷談電影：電影發明以後，人類的生命延長了三倍，因為我們在裡面獲得了至少兩倍不同的人生經驗。…譬如殺人，我們沒有真的殺過人，但從電影能知道殺人是甚麼的一回事。..沒有一朵雲，一棵樹，是不美麗的。 我一直覺得，這是楊德昌自己的電影觀。當然提到殺人，很可能是為電影最後，胖子殺死英文老師的情節埋下伏筆。 NJ與初戀情人散步，在階梯上，他轉過身來，對後面的阿瑞說了這麼一段話： 「人是不可能讓另外一個人去教他怎麼活下去，怎麼過日子，那是很悲哀的，你知道麼？但是偏偏這個人，是我最愛最愛的人。」 三十年後，聽到當初的情人說，自己是對方心中最愛，真不知是甚麼滋味。 NJ續道，他考上了電機系，他父母都很高興，阿瑞也很高興，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不高興。她原先想他唸電機系，然後唸博士……到後來，他離開了阿瑞，也果然從電機系畢業了，而阿瑞的生活比他的過得好（按：表面風光而已）。這段二人談心散步，真是拍得好美。像阿瑞說的，像二人年輕時候去約會。三十年後，重新經歷一遍，各自是對方心中最愛，卻回不去了。 那個電機系的擇業決定，令我想起 3 Idiots裏面的Farhan。他明明喜歡攝影，卻因父親壓力而選擇了工程系。3 Idiots的結局是理想化的，而NJ有一句唸白，切中要害：「做的都不是自己喜歡做的事，怎麼會快樂呢？」 洋洋在片中不多說話，只是拿著照相機，拍別人的背面。別人的背面，他們自己看不到，因此他要拍給人家看給人家知道。洋洋的想法很真摯。 在影片的最後，洋洋在葬禮上對婆婆說的話，是他在片中最長的對白。非常動人。 他是這麼講的： 「婆婆：對不起，不是我不喜歡跟你講話，只是我覺得我能跟你講的，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， 不然，你就不會每次都叫我聽話，就像他們都說你走了，你也沒有告訴我你去了哪裡。 所以，我覺得，那一定是我們都知道的地方。婆婆，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， … Continue reading →